王帅|没有声音的时候叫寂寞
早晨,我最喜欢待在浴室的花洒下面,流水之中,像孙猴子站在水帘洞里。这里安全温暖,哗哗的水声里,是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安静。
五分钟,十分钟,或者更久。把长长短短的事情,在心里一件件过一次,想明白,就出来。擦掉镜子上厚厚的水汽,看一眼镜子中的自己,知道过去的事情结束了,而今天也没什么可干扰自己的了。
别人还是别人,自己还是自己,最大的概率就是别人和自己,自己和别人,照例会发生一些关系和交集,未必在意料之中,但也不会有多少意料之外。
这个习惯由来已久了。我喜欢大雪和大雨。我喜欢在她们下面自在地漫游。下大雪的时候,雪中是昏黄的,雪花完整而温柔,不管外面多少吵杂,但是雪里是舒缓的,是简静美好的,我和雪花亲密长久的交流,愉快地像鱼一样。
“山一程,水一程,身向榆关那畔行,夜深千帐灯。风一更,雪一更,聒碎乡心梦不成,故园无此声。”纳兰性德还是安静,慢慢的,世界跟夜色就会浑然一体了。此声故园也有,故园无声胜有声,人的内心也会慢慢快乐起来。
我在公司的内网,被员工贴了几百个标签。这是同事眼中的我。其实人一出生,随即就带来天生的标签,譬如说男孩,儿子,好看,爱哭,调皮。这些标签随着自己的成长,会越来越多,稍不留神,你就会变成一个苦行僧,披着一个个标签拼起来的麻袋服,去越来越多不明所以不知所终的方向。
我在哗哗的水中,也会想起来别人以及社会给自己贴的这些标签。但是在温暖的流水中间,我一件件撕下这些标签,脱下了自己标签叠标签的百衲衣。我在自己的世界里,赤条条的,是一条不停游泳的鱼儿,是参差其羽的燕子,是一滴水荡漾开的涟漪,慢慢地向世界晕染开来。
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样子。如果我把手伸出水外,伸给水外的蝉唱蛙鸣,那就是一片声音连着一片声音;如果我把手伸给云彩,那就是一片云彩接着一片云;如果我把手伸给自己,就是把左手的命运交给右手;如果我把手伸给命运,就跟把手伸给自己一样。
我和自己握手言和,和世界和谐共处。
记得毕业不久,我在北京工作,恰逢一个雨天,我在雨中快乐地奔走。回来后写下这样的一首诗歌:
“不要害怕四月很快过去,清明之后就有雨水。没有雨水的春天,春天寂寞,没有回忆的爱情,爱情寂寞。没有波折的生活,命运寂寞;没有了最后的一支香烟,是应该入睡的时刻。”
是的,我这一路走来,听到太多的声音,这些声音,从来没有干扰过我,我在声音里面,流水之中,有时候寂寞,但从来没有空虚。当我擦掉镜子上的水汽,看到自己的面目,在自己眼前慢慢地开始清晰起来,还好,还是我自己的那个样子。
我知道我要去工作了,我也知道今天的一天,别人还是别人,自己还是自己,最大的概率就是别人和自己,自己和别人,照例会发生一些关系和交集,未必在意料之中,但也不会有多少意料之外。
工作之前,我打开电脑,写了上述的文章。未来她可能成为一本书中的一页,被好奇的风翻来翻去,翻到了,或许是偶然,错过了,未必是必然。
我没有树洞,我有水帘洞。跳出去是孙悟空,跳进来是孙猴子。
王帅
教师,芸廷文化发起人